鸽群从蓝天飞过

原标题：鸽群从蓝天飞过

竟恍若隔世。

被隆隆炮声震得半聋的耳朵，在喷溅成汪洋的鲜血中窒息而亡的眼睛，终于在蓝天下还了魂。

天很蓝，蓝得通透，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安静、干净。活着真好，在这样的一块蓝天下活着，真好。

刚刚在电影院看过一部电影。抗战时期的宜昌，天空晦暗，日军的飞机肆无忌惮，伴随着将耳朵撕扯得生痛的轰鸣声，一枚枚炸弹、毒气弹，发了狂，暴雨般冲刷着宜昌。桥梁、房屋被击碎，被炸飞。城市沦为焦土，生命如同蝼蚁，不管男女，不论老幼，成片成片地倒下，路边、树的枝丫上，横陈着血肉模糊的胳膊与腿。

作为入川门户，湖北宜昌自然成了侵华日军的战略要点。从1938年到1943年，侵华日军大规模轰炸宜昌达95次之多。在狂轰滥炸中，历史悠久的宜昌几乎成为一片废墟，10多万人的宜昌城最后仅存不到2000人。1940年6月11日，日军出动上百架飞机不间歇地轰炸宜昌，次日，宜昌沦陷。

民国宜昌县政府所编《宜昌县抗战史料》中记载，“我机关、军队、学校、住户、商店、舟车、人口、牲畜等项，因此归于毁灭者，实不可以数计。而市区同胞为避寇机，须不时逃往郊外，谋生乏术，情形之苦，亦概可想见矣。”

1938年到1943年，被轰炸被蹂躏的城市，又何止宜昌？自鸦片战争起，百年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浸泡在血泪中的屈辱史。

慢慢地走着。影院外面是闹市，车流，人声，商场音响的如雷贯耳，小贩电喇叭里一声赶一声的吆喝……和往日无二，闹喳喳，乱哄哄，可今天竟觉温和许多，也不再像往常那样皱眉撇嘴。这才是人间，人们的奔忙是为了生活得更好，而不是避寇机，向郊外逃去。

走过广场，已过完大年的一盏盏灯笼，绿树间依然的红。白的玉兰、红的贴梗海棠接替了退场的腊梅，阳光下开得如痴如醉。就是这个时候，我眯缝起眼睛去获取那种种美的时候，一群鸽子，轻捷地飞过蓝天。

不料瞬间，行走中渐渐丢至身后的那一幕又纵身跃了出来，覆盖了鸽群，赫然出现在我的头顶：布满阴霾的天空，敌人的飞机，鸟群一般密密麻麻，轰鸣、盘旋，羽翼掠过之处，城非城，人非人，光明与美好，自由与尊严，荡然无存。不过还好，这令人壅阻的一幕也就一瞬间，那群鸽子，和炮火与屠杀离题十万八千里的鸽子，便迅速击退了来势汹汹扑至我眼前的敌机。

只是一群鸽子。想来，它们的小脑袋里装的，是哪个品种的玉米粒儿更香，是如何才能飞得更高，怎样的飞行才会更舒畅。此时，一个个着灰蓝外套的小家伙，正热衷于对一个眯缝着双眼的老家伙炫技。它们放纵地拍打着翅膀，轻灵的身子不断在空中变换阵形，斜飞、滑翔、腾起、俯冲……倏地一下散开，又倏地一下聚拢。倘若它们也会唱歌，蓝天之上，定然有欢快的童趣十足的歌声流淌。几十羽鸽子，是不是几十个教室里坐了很久的孩子，在操场上，在一望无垠的草地和沙滩上，追逐奔跑、踢踏腾跃？小家伙们应该已在房顶上晒足了太阳，已咕咕咕地咬够了耳朵，是时候去消化那一肚皮金黄的玉米粒儿了，于是翅膀一扇，扑啦啦冲向天宇。

天澄澈地蓝着，一群鸽子自由自在地飞着，在我的神经被敌机轰炸了九十分钟之后，它们如同天使，慈悲地飞过我的头顶。

花鸟固然值得凝神细看，可我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看过一群飞翔的鸽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仿佛乘了时光之舟与过山车，在魔幻与现实之间，凝望一群从蓝天飞过的鸽子。多好啊！那是一群可爱的鸽子，而不是，一群面目狰狞的敌机。

天很蓝，配一朵鲜亮太阳，还有，一群鸽子无羁地飞翔。

（作者单位：潼南区发改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