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现代戏创作 与“盐城现象”

原标题：戏曲现代戏创作 与“盐城现象”

张之薇

江东笔会

说到戏曲现代戏创作，江苏盐城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重要坐标。自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姜邦彦、冯国才、贺寿光等，到80年代开始创作的陈明等，乃至90年代正式步入编剧行的徐新华，以及近年来崭露头角的杨蓉等，这支打着“盐城制造”标签的戏曲编剧队伍40年来从未断裂，这在当下全国各地戏曲编剧人才普遍断档、优秀编剧稀缺的局面下委实罕见。于是，“盐城现象”一说在戏曲界不胫而走。

“盐城现象”名与实

凡被冠以“现象”之名的，往往在短时间内引起了超乎寻常的轰动效应。“盐城现象”被人关注，与近几年国内知名戏剧导演频繁介入盐城编剧的作品有一定关系，如卢昂导演淮剧《小镇》，韩剑英导演锡剧《三三》，张曼君导演京剧《青衣》，胡宗琪导演淮剧《送你过江》等。另一方面，以盐城市剧目工作室为轴心的职业编剧培养的体系化、剧本孕育孵化的制度化，成就了盐城编剧从量变到质变的完美跃进。好剧本的不断涌现是“盐城现象”的实质。

所以，说到“盐城现象”，“盐城剧作家群”是一个不断被提及的说法。这个群体在彼此个性的差异中有着最大的一致性，即关注当下，探索戏曲现代戏创作，这一点正是“盐城现象”在今天最值得我们探讨的关键点。

现代戏创作始终是个难题，看似短时间内“井喷”的盐城剧作家们，实际上背靠的是当地长久积淀的现代戏创作传统。自1979年《打碗记》风靡全国并被其他剧种争相移植，之后《奇婚记》（1985）、《鸡毛蒜皮》（1989）、《太阳花》（1995）、《十品村官》（2002）、《半车老师》（2011）、《小镇》（2014）等一系列具有全国影响力的作品，为改革开放40年来每个阶段的盐城现代戏创作树立了标杆。而在更早时期就已经发展完备的小戏传统，更是盐城现代戏创作不容忽视的重要阶段。盐城素有“小戏之乡”的美誉，在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期间，依托当地淮剧剧种，表现当地人民生活、劳动、斗争题材的小戏创作就相当活跃。为基层群众写戏、为基层院团写戏，一直是盐城剧作者们的创作倾向，小戏的宣教性、群艺性和乡土化特色也成了大多数创作者们必经的创作轨迹。因此，在谈论这群盐城剧作家的创作时，最不能忽视的就是他们创作的民间立场、基层视角，这恐怕是“盐城现象”不可或缺的两个关键词。

“盐城现象”中的陈明

陈明可以被视为“盐城现象”中一个极具代表性的剧作家。

首先，陈明的创作真正实现了宣教题材的艺术性跨越。宣教功能在基层戏剧中十分必要，好的剧作者往往能够通过艺术化的手段实现非艺术化的功能。他的《鸡毛蒜皮》通过三寡妇、孔二先生和尤三这组鲜活的形象，以喜剧手法反映农村文明村组建设政策；《十品村官》通过田来顺的情感纠葛和村里各色女人们啼笑皆非的故事，来响应党的农村富民政策，倡导自主创业精神；《菜籽花开》涉及到农村的道德模范评选；《半车老师》涉及到学校善款捐助的问题。陈明极其擅长设置喜剧化情境，比如《鸡毛蒜皮》中审篓还鸡、骑墙断案的场面，让人物故事妙趣横生。

其次，陈明的创作真正实现了日常生活的文学性转变。把日常生活变成戏剧，需要文学提炼和艺术创造，而文学性则以人物形象塑造为最终目标。酸腐的孔二先生、泼辣要面子的三寡妇，在这些形象里，农村小人物的小智慧、小狡黠跃然纸上。极其熟悉苏北农村生活的陈明不仅对生活有一颗敏感的心，他还有把生活凝炼成艺术的能力，他在充分掌握了戏剧编剧技巧之后，能够将生活语言捕捉到，艺术化地变成符合人物身份特质的台词，从而使他的剧作充满生活质感。

最后必须提到的是，陈明的创作实现了基层戏曲的本土化坚守，喜剧性、乡土化、平民化始终是陈明剧作的主流。苏北农村小人物的遭遇与窘境，鲜活的人物语言散发出来的生活气息，皆指向基层戏曲观众的审美。这再次体现了陈明的自我定位——无论是风格样式、题材选择，还是内涵主题，他都有着对基层观众的准确把握和深切关怀。

现代戏创作的拓展

去年淮剧《送你过江》和今年黄梅戏《遍地月光》、锡剧《等你回家》等新作相继出炉，又让我看到了作为“盐城现象”卓越代表的剧作家陈明在创作题材上的拓展：以底层小人物、小事件为主的农村生活题材开始向红色革命题材、反腐等题材转变，并涉猎其它地方剧种，体现了一个成熟剧作家的艺术探索和自我挑战。

以淮剧《送你过江》为例，该剧让我深深感受到“题材决定论”的偏狭。作者将宏大战争叙事变为人物行动的底色，着重写小人物在大时代面前的个体情感和人生选择，塑造英雄人物时跳出公式化、概念化的窠臼，着力写出每一个人的真实情感，情节悬念迭出，情感表达丰沛。其实，只要尊重艺术规律，抓住真实的“人”这一命脉，现代戏一样可以让人感动，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剧作家在观念上的自觉突破。

在黄梅戏《遍地月光》和锡剧《等你回家》中，悲剧感成为全剧的主导氛围。陈明通过对人物的深入挖掘，探寻个体在转型时代下的生存困惑和心理变化。《遍地月光》表现了经济大潮下，农村人遭遇命运波动后每一个旁观者的不同状态；《等你回家》将焦点对准房地产行业的腐败，表现人在城市与乡村、金钱与正义、情与法之间的进退，这些剧作体现了作者对当下社会与人的反思。

现代戏创作是个难题，现实题材现代戏创作更是难上加难，因为这不仅涉及戏曲的古典艺术形态如何表现现代生活的问题，更因为这一领域本身存在着太多陈旧的与艺术规律相违背的创作窠臼，如何突破它们是当今现代戏创作的关键所在，盐城剧作家们的剧作真真切切地让我看到了这份突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正是“盐城现象”瞩目当代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