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导演郭柯回应“慰安妇”老人表情包

记录中国幸存“慰安妇”生活现状的《二十二》上映一周，成为国内第一部票房过亿的纪录片。

《高谈》栏目对话80后导演郭柯，对于观众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一些温和的批评，郭柯说“都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照见的都是自己。”

此外，对于《二十二》的镜头被截图制作成表情包，导演回应，年轻人还是应该对她们多一点尊重，不能太娱乐化。

郭柯最先拍摄了《三十二》的记录短片，2012年中国大陆公开曾有“慰安妇”身份的老人有32位，2014年时仅存22位。如今，《二十二》记录的老人中，仅有8位在世。

郭柯最初想卖掉房子筹集拍摄资金，后来获得了张歆艺资助的100万，完成影片，又向网友众筹到100万元用于宣发，才让影片得以上映。

　　“撕心裂肺的感动特别低级”

　　《高谈》：最初因不愿深挖“慰安妇”老人痛苦经历，所以没有获得投资？

郭柯：投资老板希望把这些痛苦的事情都挖掘出来，容易感动观众。其实我觉得，现在的这种感动更加温暖一些，不用那种撕心裂肺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是特别低级地去感动观众，首先你是在伤害别人，然后感动观众。我觉得，现在把生活随随意意地展现出来，用大家对生活的理解去产生感动，是尊重老人，更加尊重观众自己。

　　《高谈》：影片中哪个镜头是最有感触？

郭柯：我可以说没有吗？因为我觉得，每一段、每一个画面都有太多的故事。

比如片尾出字幕的时候，灰色的画面，有很多尘埃飘落。这个镜头是《三十二》时拍到的，但一直在沿用。那个画面很有意思，那些灰尘是老人的房间里飘落下来的尘埃，我们把它拍到了。我想我们都是这样，像尘埃一样，都会飘落。也许我们在这个社会里，扮演的就是尘埃的角色，这些老人在我们的社会里，是不是也像尘埃一样，没有人去关注她们。

没有大起大落，我们拍摄过程中是极其平静的、普通的。这些老人对我们很好，会把给我们炸很多馒头片，有的老人会摘自己种的栀子花放在那，有还会给我红包，让我给家人买点糖果。这些点点滴滴，你会发现，你越离得近，她们就离“慰安妇”这个身份越来越远。

　　《高谈》：这部影片拍摄中有什么遗憾吗？

　　郭柯：遗憾是，拍摄时有一位海南的老人去世了，没办法拍到她的画面。遗憾于你们看不到她了，她没有留在我的画面里。

　　“你觉得她是弱者吗？她活的比我们坚强多了”

　　《高谈》：从最初的“三十二”到“二十二”，再到“九”，如今是“八”，仅有八位老人在世。看这一位又一位老人逝去，你哭过吗？

　　郭柯：没有哭过，我不像女孩那么感性，就是不舍。我们还是很幸运，在2014年把这些老人都拍下来了。因为她们的离去，真的是无能为力。只是没有想到，在你真正关注一个群体的时候，她们走的那么快。然后感觉自己做了一件还可以的事情，至少她们留在了画面里，至少你们能看到她们。

　　《高谈》：你觉得她们更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郭柯：她们不需要帮助。这种帮助都是我们的主观意识觉得她们是弱者，弱者才需要帮助。其实她们不是弱者，她们在某些方面比我们坚强。韦绍兰老人90多岁了，她自己还可以浇地，你觉得她是弱者吗？她活得比我们坚强多了，我到了92岁我可不敢说我还能去干活。

需要我们做的是什么，是对她们有正确的认知，不需要我们去同情她们。她们活得非常健康。我们应该正面的去理解她们，这就是对她们的帮助。

　　《高谈》：你之前说这部影片的全部收益都会捐赠出去，现在想好如何捐赠吗？

　　郭柯：首先，要根据市场的规则，票房的决算要6-8个月才出来，这个事情要给我点时间。还要说明的一点是，是我个人的收益全部捐赠，而不是所有的票房收益。如果说是票房所有收益，那不是把影城也绑架了吗？我个人的收益会有不少，给点时间，我和苏智良教授正在商量，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把它合理地用到这些老人身上。

　　“这部片子没有对错，看到的都是自己”

　　《高谈》：有人说《二十二》不能称作是真正的纪录片，隐忍和克制使电影成不了“一部伟大的影片”，你怎么看？

　　郭柯：这种说法，我觉得要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出发点。面对老人的时候，作品还重要吗？所谓的算不算纪录片，《电影法》里没有规定纪录片的节奏，没有说电影必须要有剧情。

大家有这样的评论是正常的。这部片子没有对错，看到的都是自己。你觉得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觉得我在煽动大家的情绪就是在煽动大家的情绪，你觉得我在消费老人我就在消费老人。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怎么评价，照见的都是自己。我觉得不重要。

　　《高谈》：韩国“慰安妇”题材影片《鬼乡》这段时间也常被拿来比较。你是否了解过该片导演赵正莱的评价？

　　郭柯：电影节的时候，他看了这部片子。他被毛银梅老人晚年的生活打动，特别是阿里郎这首歌。

他看了这部片子以后，特地来中国，见了毛银梅老人。虽然毛银梅老人已经去世了，他去给她扫墓。其他的评价都不重要了，这个是最重要的，一部片子能让一个外国人千里迢迢赶过来看这位老人，这一点就足够了。行为说明一切。

　　回应“表情包”事件：年轻人应该对她们多一点尊重

　　《高谈》：有网友发现电影中的老人被截图制作成表情包，你有何回应？

　　郭柯：这些小朋友对这些老人的历史、对过去的遭遇不太了解。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去了解这段历史，年轻人还是应该对她们多一点尊重，不能太娱乐化。娱乐时代，我们都希望能够轻松一点，但把这些老人做成表情包的方式，真的不太合适。

　　《高谈》：电影的最后，引用张双兵（“中国慰安妇民间调查第一人”）后悔时说的一句话：“可是到头来，一分钱赔偿、一句道歉也没有。反而通过这种方式，让全村甚至全国的人都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你会不会担心，把老人放到大荧幕上后，会有其他人打扰伤害到老人？

　　郭柯：张老师说了后悔，但他说到一个词，是“惊动”她们。张老师的调查研究是非常具体的，他要老人把细节都讲出来。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我是用了比较温柔的方式，打扰到她们的只是时间。比如午休、牵挂方面，有时候我们去的时候她就不睡觉了，陪着我们，确实是打扰到她们了。

但是说句实话，真是没想到这部片子被这么多人看到了。如果早知道这样，一定会在片尾说明一下，希望大家不要再打扰到她们的世界，媒体不要为了报道而再去伤害她们。

她们现在的温饱没问题，从我们国家的博物馆到民间的研究中心，都在资助这些老人。大家如果真的真的特别想表达心意，可以有一些合理规范的方式帮助这些老人。

　　《高谈》：你建议哪些合理的方式？

　　郭柯：不要选择午休的时间。我们是上午十点左右过去，关系好的老人、身体好的老人，我们会留在家里吃顿饭，陪陪老人，下午就离开了。下午两点以后，老人睡了午觉之后再去，下午四五点吃晚饭以前离开。

多了解老人的身体状况，和家人多聊聊天，希望家人多照顾一下。年龄越来越大，需要照顾得更加细致，去做这样的工作。

　　《高谈》：接下来还会继续拍摄“慰安妇”题材的影片吗？

　　郭柯：应该不会了，我不是做这方面研究的。感情到了，缘分到了，我就去拍了她们。当然生活当中我还会每一年去看她们，就拍片子来说，不会再重复了。

《二十二》已经很全面地把这些老人带到了大家面前，也付出了我们对老人的情感。如果再拍的话，我就觉得就有杂念在里面了，为了吸引观众啊，看到这个片子火了再去做就有人关注啊，我觉得随心去做是最好的。

        文/邹佳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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