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含着超越痛苦现实的平静哲思

原标题：蕴含着超越痛苦现实的平静哲思

市民在认真细看黄新波的作品。南方日报记者 李细华 摄

《年轻人》（麻胶版）。

《月夜棒棰岛》（木刻）。

《创世纪》（木刻）。

今年是著名版画家黄新波诞辰100周年。9月8日，由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指导，广州美术学院、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广东画院主办的“理想与诗情——黄新波百年艺术纪念展”在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展出。展览展出了黄新波不同时期的代表性原作百余件，并结合复制品和史料，凸显黄新波与文学、出版的多元关系。展览将持续至9月25日。

黄新波是中国现代版画史上的代表性画家，也是20世纪中国美术史上重要的广东籍艺术家。纵观黄新波一生创作于不同时期的作品，始终与20世纪中国的历史进程紧密相连。此外，鲜为人知的是，黄新波本身还是一位诗人。他极富诗意和个性的作品，直到今天，仍超越时空感染着每一位观众。

“黄新波既对文学有着高度的参与和领会，同时又在艺术方面进行过非常前卫的实验。他的艺术生涯，无论对现代文学史或美术史的研究者来说，都是一个刺激的课题。”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副研究员蔡涛评价道。如何重新解读这一位“跨界”天才？本次展览将让观众再次感受他永恒的“理想与诗情”。

南方日报记者 杨逸 实习生 林虹吟 通讯员 张翔

木刻艺术

具有永恒价值的诗意的美

作为“新兴木刻运动”的健将，回顾黄新波的一生，自然绕不开他与左翼文学千丝万缕的关联。这正是本次展览解读、梳理其作品的重要脉络。黄新波本身就是一位诗人，且钟情文学。他的不少版画作品都是从诗歌中获得灵感。

1933年，年仅17岁的他，走进新亚学艺传习所绘画木刻系。黄新波本人在《我与木刻》一文中，清楚揭示其从事木刻创作的个中因由：“本来我拟读诗歌小说班的，后来听说那班开不成了，才转到绘画木刻系去。”不过，他与文学之间的情缘并未因此中断。这一年冬天，他在上海内山书店与鲁迅先生结缘。不久，在鲁迅的扶掖之下，他加入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和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

这一时期，城市劳动者、农民、逃难者的苦难生活现实，是黄新波木刻最为主要的表现主题。这与当时上海的左翼文学思潮颇为吻合。黄新波也为不少文学作品创作插图，包括蒲风诗集、王亚平诗集、丁玲小说等。他以叙事方式创作的《平凡的故事》《爱》《沉默的战斗》《落潮》等组画，具体体现了左翼文化阵营在文艺上的整合及号召力。

木刻《鲁迅先生遗容》可谓黄新波与左翼文学界真切交谊最深刻的写照。画中，已然离世的鲁迅先生面容清癯，眉宇间透出坚毅，传达出作者对鲁迅精神不灭的信念。场内展出的《鲁迅先生葬仪》画面同样令人震撼：月夜里，送葬的人群在万国公墓久久不愿离去，悲痛肃穆的情绪油然而生。

黄新波的“诗情”一直流淌在他的刻刀里。抗战期间，他一度蛰居于离桂林不远的鹰山，创作了《心曲》组画等一大批极具抒情性的木刻作品。艺术家借助自然环境烘托情感，直面战时人类孤独、沦落、苦难、挣扎的现实人生，从人类悲悯和人性拯救的层面，对整个人类的生存状态进行思考。

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各个时期，黄新波木刻在主题及风格上呈现出阶段性变化。亮晶晶的年青人的眼睛、夜幕中的闪烁红星、油田上的井架……黄新波找到了理想主义的新视点，讴歌人类永恒的精神价值。

1961年创作的《年青人》，是黄新波脍炙人口的代表作之一。广东画院美术馆馆长陈迹认为，这幅作品标志着他艺术道路的真正“回归”：“从此之后，黄新波坚持用他异于他人的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作品呈现出一种欢乐的抒情，一种超越特定时空的具有永恒精神价值的诗意的美。”

跨界探索

油画是他最具实验性的一笔

在黄新波64年艺术人生中，留下的不只有为外界所熟知的版画艺术。在油画、色粉画、插图、漫画、连环画、宣传画、素描以及书刊设计等方面，黄新波均有突出的表现。

1946年，由于政治形势的变化，大批文化人南下，香港成为左翼文化的中心。黄新波与黄蒙田、梁永泰、符罗飞等组织“人间画会”。此后三年，黄新波成为“人间画会”的灵魂人物。“可以说，‘人间画会’是岭南民国美术史后期最精彩的一段。从他们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当年中国艺术家最具实验色彩的一面。”蔡涛评论道。

本次展览上，黄新波“香港时期”的油画创作引来不少专家的注目。这些作品形式上借鉴了西方现代主义艺术的表现技法，内容上凝聚了他对战争和苦难深刻的现实体验。“黄新波并不热衷于宣扬某种乐观主义的情调，他更倾向于从对苦难与战争的残忍、恐怖甚至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猜疑中咀嚼生活与人性的复杂性。”陈迹说。

《都市的人》是他在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夜空下香港的海湾边，一对被城市遗忘的男女默然相对。黄新波大量采用夸张变形的手法，通过深邃巨大的双眼、粗大颀长的手脚刻画出在痛苦中挣扎的灵魂，使视觉语言更具有冲击力。

黄新波作品中流露的西方现代主义色彩，也是本次画展研究者聚焦的话题之一。“黄新波将现代主义的美术主张与社会进步的理想、价值观，进行了非常个性化的结合。”蔡涛认为，解读黄新波的个案，有助更好地还原民国时期左翼艺术家多元化的历史面貌。

“值得注意的是，左翼美术并不是一种封闭的艺术现象。”蔡涛解释道，在20世纪前半段，左翼美术随着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全球各地兴起。毕加索、里维拉等画家的作品，同样触动了中国的艺术家：“是什么因素为黄新波这批艺术家，提供如此开阔的视野、以及天才般的灵感？我们只有通过对相关国际背景的研究才能得到答案。”

1935年，黄新波赴日本留学。当时，日本画坛的“超现实主义”运动正处于高潮期。留日经历为黄新波留下怎样的“视觉经验”，可谓耐人寻味。而让蔡涛更为关注的是这一影响的“滞后性”之谜：直到十年之后，黄新波在日本所吸收的超现实主义风格，才在他的油画创作中“爆发”出来。

对黄新波艺术的评价，同样需要采取国际视野。“除黄新波外，赵兽、司徒乔、符罗飞等艺术家，他们当年所进行种种文化实验，都应该在世界美术史占有一席之地。遗憾的是，黄新波在香港创作的那批具有实验性的作品，至今仍然没有得到应有的明确评价。”蔡涛说。

左翼、理想主义、苦难、人道主义、抗争……是彼此并存交织的概念，对黄新波的评价维度也远非唯一。“一位经历混乱而痛苦的历史现场的过来人，作品中却闪烁着超越痛苦现实、不可思议的平静哲思。这将成为黄新波永恒魅力的所在。”蔡涛总结道。

轶事

他从落选作品中“救”出《艰苦岁月》

从1976年到1980年，中国美协副大大、省美协大大许钦松曾与黄新波交往甚多。在本次展览开幕式上，许钦松分享了黄新波的点滴往事。

在许钦松的印象中，黄新波是一位富有亲和力的长辈，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做派。他一直关注年轻人，常常在不经意间加以点拨。“新波先生非常幽默，虽然我听不懂他说的粤语笑话，但每当他与大伙儿在一起，总能听到阵阵爽朗的笑声。”著名版画家郑爽回忆道。

宽以待人，但严于律己。许钦松还记得，当年黄新波配有公车接送，但他要求自己的妻子不得坐“顺风车”。“不少现在非常有造诣的老艺术家，都或多或少得到新波先生的帮助。”许钦松向记者透露，著名雕塑家潘鹤的名作《艰苦岁月》，在参加全国美展草图送选时曾意外落选，黄新波为此据理力争，力排众议，最终使作品顺利通过，并在全社会引起巨大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