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最后的煤老板

楚天金报讯 图为：如今的陈宜先，多少有些身不由己

图为：2015年的多次纷争中，陈宜先的矿工被打得四处逃窜。工地上多部车被砸烂

2016年1月，中国30年来最寒冷的冬天。

陕西、山西的一群煤老板，对这个寒冬感触更为深刻。

中国煤炭协会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11月，全国90家大型煤企的利润减少了500亿元，同比下降91%，整体行业的亏损面达95%。由此，国家发改委鼓励大型煤炭企业对中小型煤炭企业进行整合。

截至目前，我国年产30万吨以下的小煤矿还有7000多处，总产能5.7亿吨；年产9万吨以下的有5000多处，产能3.1亿吨，绝大多数为民营煤矿。

行业再次推行兼并重组也意味着，这批历经数次整合坚守至今的煤老板，正在产业寒冬中走向末路。

陈宜先：

从矿工到煤老板 如今身不由己

1月9日清晨，年过五旬的陈宜先带着记者到了他的煤矿。煤矿位于昔阳县三都乡，离太原车程两个多小时。在山西16年，陈宜先从一个底层矿工奋斗成身家过亿的煤炭大亨，可谓传奇。

“一下煤矿，命就不是自己的”

陈宜先祖籍安徽淮北，年少辍学。他曾在老家的县乡镇企业局做贸易员，后来企业局被兼并，他去了一家粮油建筑工程公司做了三年后勤。快30岁时，他决定下海，跟着村里人到上海、广州、南宁等地卖蔬菜。

几年下来，他挣了几十万。但34岁时，他在价格战中赔得血本无归，妻子离他而去，留下四个女儿，最小的女儿还在襁褓之中。

在老家闭门不出四年后，陈宜先被父亲劝说到外地闯闯。听说到山西下煤矿能挣钱，2000年，38岁的陈宜先登上了前往太原的火车。那时小煤矿一线矿工平均月薪3000元左右，后来煤炭行情最好时，涨到2万。

出站时，陈宜先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客车票，随着拉客的人坐上了开往孝义的客车。“当时孝义很穷，比我家还不如，也没有‘煤老板’这个称呼，那都是2008年煤炭行业大涨之后，矿主富起来才出现的称谓。”陈宜先说。

那时的陈宜先个子不高，身材单薄，还是外地人，矿主根本不想雇他。“两个月，不要钱，只要管吃管住就行，两个月后干得不好我立马走人。”说完这番话，他留下了。“当时采矿区条件特别差，根本没听过什么机械化开采，深采区都是人进去，煤窑里头顶上只用木头作梁柱支撑，冬天风大，一下到采矿区木头就吱吱响，好像随时会折断，经常有石块从头上砸下来。有个四川工友刚来，他一路上和我吹牛，说挖煤快十年了，什么样的煤矿没见过。可刚进矿坑，他就懵了，紧紧跟在我后面，走得越深，越不说话。这时，突然掉下来一块大石砸到他的头，是轻伤，他吓得马上坐地上了，好久没站起来。”“一下煤矿，感觉命就不是自己的，上来了，就像捡回一条命。”

从工头到腰缠数千万现金

在乡镇企业局工作时，陈宜先参与过矿区建设，对写报表、材料等文书工作多少有些经验。他和工友讨论矿区安全、矿井通风、设施改造等问题，写成材料跟矿主提意见。不到两个月，他就被提拔成了工头，不用再经常下井。

2006年，煤炭行业开始有起色，存下数百万的陈宜先也萌生了当矿长的心思。这一年，2000万元就能买个年产20万吨以上的煤矿，陈宜先和别人合伙，一共买了三个年产20多万吨的矿。

2008年，煤炭行业最好的光景来了。陈宜先清楚地记得，从2008年三四月一直到11月，煤炭交易一小时一个价。“电厂和洗煤厂都是背着现金到矿厂排队交钱，煤价最高时主焦煤可以卖到2000元/吨。”

暴利驱使下，各地小煤矿乱开乱采。2008年，在山西等地几起大型矿难的背景下，山西、内蒙古、陕西等煤炭大省拉开了煤炭资源整合的大幕，小煤矿要么被大量关停、要么以一个为中心兼并其他数个，开采方式也从之前的洞采变为露天开采。“低于年产90万吨的煤矿国家都不让干了，我就把小矿卖给了民营大矿退了出来。”此时，陈宜先已从下井工人变成了腰缠数千万现金的富豪，休息了一年。

打不完的架 采不到的煤

2010年，陈宜先找曾经合作过的一家国企借了一亿多，又通过亲戚、朋友筹了一个亿。当年12月，陈宜先注资2亿元，与山西昔阳安顺三都煤业公司签订了合同。“那时煤炭价格还是600元/吨，原计划两三年开采完，就能净赚六七亿元。”为了保险，陈宜先买前还对煤矿的手续、煤矿质量进行了认真考查，“全是无烟好煤”。

可此后5年，煤没采多少，迎接他的却是一段充斥着械斗、抢夺地盘的惊险岁月。

陈宜先是从卓杏生手里买的煤矿。卓杏生是福建福清人，山西省天赐煤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山西煤老板主要包括山西本地人、安徽人、福建人等，其中，卓杏生被福建煤老板奉为鼻祖式人物。

在山西，一个矿区分为多块采区，由不同的煤老板承包开采。2002年，卓杏生开始从福清人手中融资收购煤矿。一般都是他先付购买煤矿的定金，然后去集资，煤矿到手后再倒卖给中小煤老板开采。

从2007年前后至今，昔阳三都露天煤矿被划分为300至1000亩大小不等的若干采区，并先后出让给包括陈宜先在内的近20个买家。现在同时施工的十多家中只有陈宜先一人来自安徽，其余全是福建人。

2012年9月，卓杏生因在山西开采煤矿非法集资、诈骗福建省福清市百姓存款40多亿元，以及组织黑社会人员私藏枪械，与政府和警方对抗等原因被查。此后，安顺三都煤业所辖的各个地区也因地块开采、边界等问题冲突不断。

其中，2012年9月，陈宜先他们因为打架停产一年。2014到2015年，煤矿开采也是时断时停，只要一开工，福建煤矿主就会来闹事。

2015年6月15日发生了让陈宜先印象最深的交火。他怒了，也从河北雇了一批东北人工程队。他说，再打架，矿上有工人，还有工程队，他不用亲自上场了。

由于煤矿受到滋扰，一直不能开采，他不得不把储煤厂租给了他人，“能赚一点是一点”。

“不后悔来山西，本来就一无所有”

现在，陈宜先就希望能够尽快解决矿上的纠纷，让他赶紧挖煤套现。“全力挖的话，每天能产一万吨煤，一吨现在还能卖个一两百块钱，一天的收入就是一两百万。”陈宜先说，“可能比预期的会少赚好几个亿。”

事实上，地方势力的内斗仅仅是陈宜先当前处境的原因之一，煤炭行业的持续萎靡，以及新一轮的整合政策都倒逼着他不得不寻求出路。

陈宜先说，国内煤炭行业不景气不是购买力下降，而是产能过剩造成的，“我们的煤都可以卖得出去，只是价格太低，国家肯定是要调整的，煤价还要涨，只是不可能涨到原来的价格。国外也一样，经济总要有支撑点。只不过现在国内经济实在不景气，这就跟人一样，还没有缓过劲。一般来说，6年一个轮回，从2012年到现在，就快到一个轮回了”。

2012年，煤矿开采最不顺利时，陈宜先拿出几千万开了一家农业科技研究公司，研究渗灌技术，计划把开采过的矿区变成良田。

2015年夏天，他还多次前往杭州与北京，同阿里巴巴的云计算、大数据业务部门谈合作，想找一个村子或现在的煤矿区也行，试种名贵药材，利用电商卖到全球各地。“我从来不后悔来了山西，因为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人，还能比当初更惨吗。但是，这个煤矿开采完，我不会再碰。如果手里还能有个两三亿，就把我来山西前写的剧本《乡魂》拍了。”他说，希望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乔振杰：煤老板肯定要消失了

乔振杰，50岁，陕西省榆林市神木县大柳塔镇规模最大的民营煤矿——乌兰色太煤矿董事长。他说：“民营（煤矿）老板肯定要消失了，只能接受，没有办法。”

他也是起初下井挖煤，后跑煤炭运输，和合伙人聂占宽以158万买下乌兰色太煤矿。2011年到2013年间，乔振杰的财富呈指数级增长，他先后在海南和西安砸下上亿投资房地产，又在别的几个行业投入1个亿，其中包括小贷公司。

2012年底，煤炭价格断崖式下跌，第二年，“新国五条”出台，楼市调控从紧，乔振杰被打入谷底。2015年，他想把煤矿卖给陕西中煤，“不过他们眼下没有那么多钱”。

为最大限度提高利润，乔振杰细分出块煤、米粒煤等9种产品抢夺客户，而当地国企神东煤矿的煤炭也不过只有两种；1月5日，他决定收回外包业务，预估一年将节省5000万，多少可以让煤矿走过现在的困境，甚至有点微利。合伙人聂占宽仍和他同进退。

郑爽：及早抽身建红酒酒庄

郑爽，山西临汾煤老板。1997年，他开始从当地村里承包煤矿。由于恰逢亚洲金融风暴，国内煤炭市场需求下降，2001年之前，郑爽几乎没有赚过钱，甚至赔了不少。

他庆幸自己在第二次整合大潮时及早抽身。“要不然现在也会很艰难。”郑爽现在花几千万建起了酒庄，做起没有那么暴利、风险却也没有那么大的红酒生意。“我的这些钱其实只要不乱花，适当规划下，这辈子还是花不完的。”

郑龙乡：数万福清煤老板 有家难回

郑龙乡，来自福建福清的“煤老板娘”。2007年，她随丈夫黄亦弟前往山西投标高速公路工程。失败后，夫妇二人垫资4000万元承包了昔阳县北坪煤矿的土石方工程。但此后北坪煤矿陷入纠纷不断的产权更迭漩涡，如今，郑龙乡夫妇及几个合作伙伴仍欠着老家人两亿多元的高利贷。黄亦弟去年9月因“非法开采”被昔阳县公安局逮捕，至今仍被囚于铁窗之内。“在山西的福清人大概有几万人吧，据我所知今年大部分都回不了家。”郑龙乡说。

（据《中国企业家》报道）